本网讯 2023年10月20日下午,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俞晓红,应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英语语言文化学院邀请,在第一教学楼北楼446李筱菊教师发展中心现场,做了题为“《红楼梦》百年译介与跨文化阐释”的学术讲座。讲座由英语语言文化学院文化系主任许景城博士主持。
讲座伊始,俞晓红教授从《红楼梦》的译介与域外流传入手,详细地讲述了《红楼梦》在海外传播和发展的历史:1794年,载有《红楼梦》九部十八套的南京王开泰的宣二号船抵达长崎,这是《红楼梦》最早传播到海外的纪录;1822年,英国传教士马礼逊编纂《英汉词典》出版,引用《红楼梦》里的215个句子作为英文词的中文释义;1884年前后,以译官李钟泰为代表的一批朝鲜学士翻译了《红楼梦》,成为全世界最早的全文对照翻译本。俞晓红指出:此时《红楼梦》的译介远未进入自觉、系统、理性的状态,域外读者与汉语文学之间存在天然的文化隔膜。后来的翻译家如王德威、王际真、夏志清都曾编译过《红楼梦》,值得注意的是,王际真的版本被转译为西班牙语、泰语、希腊语,这无疑促进了《红楼梦》这一作品的传播与接收。杨宪益夫妇和霍克思翁婿先后推出《红楼梦》的全译本,杨宪益夫妇将《红楼梦》译为A Dream of Red Mansions,突出“红”在中国文化中的独特内涵,旨在将中国传统文化尽量原汁原味传播出去;霍翁婿则以The Story of the Stone为标题,回避“红”这一在西方文化中象征不吉利的色彩词。两部翻译作品广受关注,影响深远,对《红楼梦》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俞晓红对流传学意义上的《红楼梦》域外文学创编与舞台演出作了介绍评析。日本小说《宿魂镜》《私版红楼梦》《红楼梦杀人事件》《水彩红楼梦》等,多是重写《红楼梦》;朝鲜和韩国更多地改写、改编了《红楼梦》,《韩国经济新闻》报刊曾连载《红楼梦》改写本,大量删节原著,仅保留爱情故事并加大描写。不仅如此,《红楼梦》还在朝鲜、德国、美国被改编成剧本,以歌剧、芭蕾舞剧的形式呈现在观众面前,观众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可窥见《红楼梦》的魅力一二。
俞晓红评价说,流传媒介形式的可循性、域外接受途径的多样化和流传区域的不平衡性,为研究提供了丰赡材料和拓展空间;文学经典的域外影响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红楼梦》的意义在不断生成,并且会因域外文化背景的差异性而产生更多变异,其接受也会呈现为不同质地的意义空间。
俞晓红讲述了《红楼梦》的跨文化阐述行程。俞晓红指出,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为整个20世纪乃至中国古代小说研究确立了一种全新的批评范式:王国维将老庄的哲学精义与叔本华的人生观作深度比较,阐明对生活本质的基本看法,以此为全篇立论的出发点;又对中西男女文化观和经典文学作品作类比分析,以此为其哲学观、人生观的具体阐发和印证;并借用叔本华的三种悲剧说,对《红楼梦》的悲剧性质作了深度阐发,还引用亚里士多德关于悲剧能感发人的情绪并令人趋于崇高的观点,肯定了《红楼梦》的悲剧意义。俞晓红认为,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实际上是一种跨文化阐释。域外学者对《红楼梦》的跨文化阐释,或借助当时中国学人的红学观念来评述《红楼梦》,或基于西方文化心理,以西方文学批评概念来阐释《红楼梦》。俞晓红还罗列了美国学者跨文化阐释的三个基本特点:时段集中于20世纪下半叶;解读视角多为爱与欲望;学者身份多为华裔且于美国大学任教。
俞晓红讲到《红楼梦》的平行研究及存在问题:百年《红楼梦》跨文化阐释的一个重要维度,是将事实上并无联系的域外作品与《红楼梦》作平行的比较研究,对小说作多层面的审美分析。1919年春季,吴宓在哈佛大学为中国学生会做了题为《红楼梦新谈》的演讲,将《红楼梦》与西方小说作了多层面平行比较,是中国学者第一次向西方国家介绍分析 《红楼梦》的意义,在中国文学价值观的“输出”上作出了贡献。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比较文学在中国学术界全面复兴,许多西方经典文学著作都成了《红楼梦》的比较对象:《傲慢与偏见》《简爱》《红字》《安娜•卡列尼娜》《百年孤独》《源氏物语》《呼啸山庄》《飘》《德伯家的苔丝》《少年维特之烦恼》等。俞晓红指出:《红楼梦》的平行研究,借助国际化的文学视野,突破了史学思维和实证方法的拘囿,而代之以美学的思维和阐释的方法,以其对象范围的广阔性、切入角度的灵活性和审美思维的形象性、直觉性、主体性特征,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也为红学界展示了宽阔的研究前景。但平行研究也存在一定的问题,即看到两部作品浅表的相似点即纳入平行比较,为比较而比较的模式多有存在;然而比较文学并非文学比较,如果将比较文学当作文学比较,对其文化成因的研究缺少创造性的整合过程,会导致比较对象异同点的简单罗列,或是文学现象的简单比附,人类普遍存在的共通思维与比较红学的文学研究本质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维护,跨文化阐释的思维品质会因此而受损。
接下来俞晓红教授从《红楼梦》翻译研究与文化转向方面展开了讨论。20世纪下半叶,《红楼梦》的译本已经非常丰富,计有英、法、德、俄、日、韩等20余种文字,这为《红楼梦》翻译研究的逐步展开提供了丰赡的文本材料。1980年以后,《红楼梦》的翻译研究获得前所未有的发展:据知网统计,20世纪最后30年中,《红楼梦》翻译研究的论文仅有80余篇;在2000年至2017年9月底的18年间,《红楼梦》翻译研究论文达到1880余篇,是过去30年的23倍还多,语种涉及英、法、德、俄、日、韩、斯洛伐克、西班牙、缅甸语以及蒙语、维语等。其中属于英译系统的霍译本和杨译本成为研究者高度关注的焦点,占全部成果的80%以上。不仅如此,一些翻译研究的文集、专著也渐渐问世,如《红楼梦管窥》《红译艺坛》等。21世纪以来的研究者,其出身已从汉语文史专业悄然迁移扩展到各种外国语言文学专业,知识结构和学术背景都较以往有极大不同,其专业素质与《红楼梦》译本间有天然的亲和力。
俞晓红基于以上资料的统计数据分析,翻译研究的类型分为五个方面:一是从语境、语用、语篇衔接、语法、翻译风格、翻译技巧与策略等切入《红楼梦》翻译研究,约占总数的26%;二是从习语、俗语、成语、谚语、修辞、隐喻、转喻、典故、熟语、谶语、仿词、四字格、双关语、歇后语、委婉语等层面切入,约占总数的24%;三是从人名、绰号、服饰词、颜色词、中医术语、酒文化、菜名、文化意象、人物外貌形象、园林建筑、文化负载词等层面切入,约占总数的21%;四是专注于《红楼梦》诗词曲赋、判词、红楼梦十二支曲、酒令、回目、对联、灯谜、骈文等的翻译研究,约占总数的13%;五是对《红楼梦》中称谓语、指示语、介词、拟声词、重叠式副词、助词、感叹词、拟声词、数字、动词、被字句、把字句、说书套语、人物语言等翻译研究,约占总数的12%。俞晓红教授指出:翻译使原作得以在异域产生持续的生命,它是扩大到文化层面的一种跨文化阐释;尽管有研究者声称,对《红楼梦》翻译(介)史的研究仅是一种描述性阐释而不是规定性评价,然究其实质,仍是一种跨文化阐释与研究。
讲座最后,俞教授总结道:百余年《红楼梦》的跨文化阐释状貌与历程呈现三个基本特征:其一,理论阐发与材料实证互助并存;其二,审美思维和史学思维交融渗透;其三,文本考察和文化视野交错共构。
本次讲座内容充实,结构清晰,细致入微,案例详实,俞晓红教授旁征博引,讲述了《红楼梦》的百年译介历程及其跨文化阐释的类型及意义。许景城博士对本次讲座作了简要总结,点明了《红楼梦》翻译对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性,指出《红楼梦》的译介研究是一项具有前景的学术事业,它需要深厚的学术功底。
讲座的交流环节,在场的英文学院和其他学院的众多师生就《红楼梦》的翻译作品对译入国读者的影响、《红楼梦》翻译未来的走向(是否会被更多地译为小语种语言)、《红楼梦》研究的史学思维与审美思维孰重孰轻等问题展开提问和交流。俞晓红教授结合自身体验一一做了回答,与会师生从中受益匪浅。